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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 欠你一条命

病房换了一间。

从普通病房换到临时监护室,门口多了警察,多了登记,多了“未经允许不得入内”的牌子。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更浓,浓到让人觉得一切都能被洗干净——包括人命。

三文鱼靠在墙边,后背被碎玻璃划出的那道口子已经重新包扎,火辣辣的疼像在提醒她:刚才那不是演戏。

护士从里面出来,压低声音:“目前稳定了,医生在观察。你进去别刺激他,别提刚才的事。”

三文鱼点头:“我不刺激他,我刺激别人。”

护士:“……”

门被推开,灯光比外面更白。

顾砚舟半躺着,手腕上连着监测仪,指尖还残留着拔针后的红点。他的脸色苍白得过分,却没有一丝“虚弱”的柔软,整个人像一把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刀——冷,且锋利。

他听见脚步声,眼睛一抬。

三文鱼走到床边,没有问“你还好吗”,也没有说“我担心你”。她把一叠纸放在床头柜上,语气平静:“警方的封存清单。输液袋、针头、护士站医嘱记录、你那份精神科建议书,还有那位专家的执业信息。”

顾砚舟看了一眼那叠纸,声音沙哑:“你还真把他们当人查。”

“不然呢?”三文鱼坐下,把手机放到桌面上,屏幕朝下,“当神供着?”

顾砚舟没有笑。

他沉默了很久,像在把某种情绪压回喉咙深处。最后他开口,声音低得像在跟自己算账:

“你救了我两次。”

三文鱼抬眼看他:“一次报警,一次拔针。算两次?”

顾砚舟看着她,眼底没有温度,却很认真:“算。”

三文鱼耸肩:“那你记着。以后别给我添麻烦。”

顾砚舟的喉结滚了一下。

他像是被她这句轻描淡写堵住了,半晌才道:“我欠你一条命。”

话说出口的那一刻,他的目光没有躲,也没有示弱,反而像把“欠”字当成一把锁,牢牢扣在自己身上:我承认,但我不交心。

三文鱼盯着他两秒,忽然笑了:“欠命这话太大了。你先欠我一个配合。”

顾砚舟的眉峰微动:“什么配合?”

“等会儿警察来做补充询问,你别再用你那套‘我没事’糊弄。”三文鱼语速很快,“你要把你记得的每一个细节都说出来:昨晚谁给你酒,谁带你上楼,谁告诉你房号,谁碰过你的杯子。”

顾砚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:“你很急。”

“我不急,你就死了。”三文鱼说。

顾砚舟的眼神一滞。

三文鱼没有给他消化的时间,她继续道:“顾行舟现在最怕两件事:第一,证据进警方链路;第二,你活着开口。”

顾砚舟嗤了一声:“你倒是很懂他。”

“我懂的是套路。”三文鱼看着他,“你要是不想再被人当‘疯子’,就把每一句话都变成可验证的事实。”

门外传来敲门声,警察推门进来,手里拿着记录本:“顾先生,情况稳定了吗?我们需要补充几个问题。”

顾砚舟的视线从警察移回三文鱼身上。

那一眼很短,却像把某个决定塞进了喉咙里。

“问。”他对警察说。

警察明显愣了一下,点头:“昨晚你最后的清醒记忆是什么?”

顾砚舟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声音更稳:“我在宴会厅喝了一杯酒。是顾行舟的助理递给我的。”

三文鱼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一扣。

终于有名字了。

警察立刻追问:“助理叫什么?”

顾砚舟没有立刻回答,他像在确认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会带来什么。

三文鱼没插话,只看着他,眼神很平静:你欠我的配合。

顾砚舟开口:“陆闻。”

警察迅速记下:“你确定?”

“确定。”顾砚舟说,“他递酒的时候说:‘顾先生让你别太紧绷。’”

“哪个顾先生?”

顾砚舟看向门口,像在看一个不存在的影子:“顾行舟。”

病房里的空气像被抽紧了一瞬。

警察又问了几句,顾砚舟答得不多,但每一句都精准、可追溯:宴会厅的座位、走廊的监控盲区、助理的耳麦颜色、酒杯边缘的口红印——他甚至能描述那枚临时通行证的编号位置。

三文鱼听得心里发冷。

不是因为他记得多,而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活在一个处处是陷阱的世界里。

笔录结束后,警察合上本子,语气明显郑重:“顾先生,你提供的信息很关键。我们会立刻控制相关人员。你这边我们也会安排保护。”

顾砚舟淡淡“嗯”了一声。

警察离开时,看了一眼三文鱼:“三小姐,麻烦你也注意安全。对方可能会反扑。”

三文鱼点头:“他已经反扑到想杀人了。”

门关上,房间里只剩两个人。

顾砚舟忽然开口,声音很低:“你别觉得我是在信你。”

三文鱼抬眼:“我没觉得。”

顾砚舟盯着她,像要从她这句“没觉得”里找出破绽:“我只是——”

他停了停,像不习惯解释:“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。”

三文鱼点头:“巧了,我也不想。”

顾砚舟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那圈淡淡的红印——是他刚才急性反应时抓出来的。

他看了很久,才移开视线,声音仍然冷,却不再锋利得刺人:

“欠你的那条命,我会还。”

三文鱼笑了一下:“怎么还?”

顾砚舟没有回答。

他把话咽回去,像把一枚筹码重新藏进口袋里。然后他抬眼,看向窗外灰白的天,语气平静得像在谈天气:

“顾行舟不会停。他下一步,会从你下手。”

三文鱼看着他:“我知道。”

顾砚舟的眼神微微一动:“你知道还硬扛?”

三文鱼把帽檐往下压了压,轻声道:“我不硬扛,你就会软死。”

顾砚舟:“……”

三文鱼站起身,拍了拍衣角:“你欠我的命先记账。等我把证人安置好,把热搜稳住,我们再算第二笔。”

她走到门口,回头看了他一眼:“别再让他们给你动针。你再中一次,我不一定来得及。”

顾砚舟看着她,忽然问:“你为什么总能来得及?”

三文鱼停了一下,没有回头,只丢下一句很轻的话:

“因为我来晚过一次。”

门合上。

顾砚舟盯着那扇门很久,指尖慢慢收紧。

他仍然不信她。

但他欠她一条命。

而欠债的人,最怕债主死得太早。